谈三皇五帝古印：迹其顺序，三皇五帝之时，即或有之，但为数不多，及三代极为发达，极为普遍，凡所谓君子无不佩之。若必问其确实肇始何时？创于何人？则无法追溯矣。或曰中国蛮印实肇兴于秦，秦以前未之有也。其主要之根据，即今世出土之铜玉古器，凡古代所有之物，无不有之，而独无古代之奎印。若谓遗失，绝不能若是其根绝，一件无存。其所以无存者，即系秦以前无玺印之铁证。若有之，自宋迄今千余年间，何一件未遇也？华北数省何一地未出也？此种论断，遽闻之十分近理，理由极为充足，但实际考之，则不然也。试一检阅史籍，凡关于古印之著录，无不谓三代之时即已有印，最有力之证明，为秦始皇制印，称之为。此外官民所用之印，皆不得称玺。是奎为以前所有者，已极为明显。若玺为秦皇所创始者，则必谓秦皇创始用玺，而不必禁官民之称玺，所以必禁官民称奎者，必以前官民之印皆称玺，是秦皇以前之已有玺也，明矣。且史籍之论古印者，均谓三代之时已有玺印矣。如《通典》云："三代之制，人臣皆以金玉为印，龙虎为纽，其文未考。《金石索》亦谓"奎印之事,伊古有之。《文房肆考》谓"印章者，本诸《周礼》之蜜节。海宁沈心醇谓"官印始于周。。其他论印者甚多，但无不谓三代之时，业即有印矣。其所以如此称者，必有相当之根据。若谓三代之时绝无玺印，岂各著录皆臆说也？此绝不可能者。若谓有之，何以出土之铜玉，并无古印，即或失亡,亦不能一件不存也，此实足值研究者。惟对于此种疑窦，各种著录从来不谈，均以失传无考了之，故研求极难，颇不易窥得其真像。但以理推之，应有以下之原因：查中国文化上有三大罪人，即夏禹、秦皇、王莽是也。三代以上之典章、文物，均为夏禹所毁灭；三代者，为秦皇所消亡；秦汉者，则为王莽所破坏，此研究古玩所均知者。

三代以前之玺印，必多为秦皇所毁灭，且毁之极重。盖秦皇重蜜，故首铸六。以前之印均称玺，而秦皇严禁官民称蛮，只准皇帝称玺。秦法严酷，偶语者尚弃市，若以印称聖，非只违抗命令，且有称皇为帝之含义，直是大逆不道，其处罚岂止弃市，或必夷九族矣。故印之有玺字者，必极力自动销毁之。即家中收藏有玺字之以前印鉴者，亦必设法销毁之。此三代以前之印，因文字之不合国法，至秦时必须销毁者一也。再者三代之时,官民均以金玉为印，惟金者，为数极少，最多者、最通用者均为玉印，盖取君子佩玉之意焉。而秦时定制，只许皇帝以玉为印，人民、官吏一概不准用之。秦令之严，谁肯以身试法，谁肯以用物丧命也？故有玉印者必销毁之。即收有古玉印者，亦必极力销毁之，此三代所有之印，因质地之不合国法，至秦时必须销毁者二也。有此二因，故三代之印，秦时绝不能存在也。或曰销毁能若是生效也？不许有少数保留者？不许有少数未注意而忽玩者？如汉之五凤只四年，而五凤五年之物存世甚多，盖边僻之区法令难达。不许秦时虽有禁玺、禁玉之令,而边僻愚尚未之知，或有少数存在也？是不然。盖佩印者均为君子、为知识分子、社会上层人士。社会生命所赖以推进者完全在此辈，所谓治人者也。对于国家此种重大之变更、颁行之法令，未有不知者，而知之未有不遵行者。以此推想，在秦之当时，三代之玺印已必完全绝迹。数千年后之不可得，实亦情理之所必然者。故在未明此理之前，以为三代之印不存于今日为可怪。迨至明悉之后，必以三代之印如果仍存于今日，反以为可怪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