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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杜牧《遣怀》诗
  • 时间:2020-02-25 来源:海大文化博物馆 点击:1992次
  • 落拓江南载酒行,楚腰肠断掌中轻。

    十年一觉扬州梦,赢得青楼薄幸名。






      这是一首很著名的扬州诗,形式简单,却有着丰厚的意蕴。


      杜牧曾于大(太)和七年应淮南节度使牛僧孺之请,人幕扬州为掌书记,大(太)和九年赴京任监察御史,在扬州前后不超过三年。诗云"十年一觉扬州梦",从常理上说,此"十年"当非指在扬州的日子,可能的解释是距扬州的日子已经十年,则此诗实为对扬州的回忆。

      会昌二年,杜牧受李德裕排挤,出京任黄州刺史,治所在今湖北黄冈,位于长江北岸;会昌四年),杜牧转到更为偏僻的池州任刺史,治所在今安徽贵池,位于长江南岸。前距扬州之时约十年。此番由京城而至黄州,再至池州,可以算得上是流落。杜牧于赴池州途中作诗云:

      萧萧山路穷秋雨,淅淅溪风一岸蒲。为问寒沙新到雁,来时还下杜陵无。(《秋浦途中》〉这一情境与本诗首句"落拓江南载酒行"相吻合。所以,我们可以大致推测出《遣怀》诗是杜牧于池州任上所作。

      但身在池州的杜牧为何要怀念起扬州呢?扬州并不在江南,且杜牧在扬州也仅是佐幕而已,还谈不上发达,这些,与"落拓江南"的现实处境,既难以形成联想,也难以形成对照。《遣怀》主要描写了扬州的狎妓生活,此很难单独成为一个回忆的理由,何况杜牧在池州亦是"嘉宾能啸咏,官妓巧妆梳。逐日愁皆碎,随时醉有馀"〈《春末题池州弄水亭;)〉),虽不比扬州繁华,倒也不缺少佐酒伴笑的歌妓。所以,我们很难从杜牧的池州背景上寻觅到写诗的缘由,也许存在一个我们无从知晓的偶然契机吧。我们在阐释诗歌时所用的"回忆"一词,通常意味着它是对自己处境的一种反应,具有当下的意义。就这个层次而言,这首诗又不能算是一首"回忆"的诗,它似乎只是为了扬州而作,与池州并无关系。

      难以指认诗歌确切的创作背景,使得这首诗在逻辑上有些暖昧。但暧昧还不止于此。这首绝句仅二十八字,表达流畅而优美,似无难懂之处,但认真读来,每一句又都难以给出准确的理解。比如,"楚腰肠断掌中轻"一句被认为是对扬州妓女的描写,因为池州地偏,妓女的舞技和身段断不如扬州的美艳,不值得如此描写。但从诗歌的叙述逻辑上看,这一句所描写的事实当发生于杜牧"落拓江南"之时。如果我们不怀疑自己的直观感觉的话,那么问题出现在第一句上:杜牧"落拓载酒"是对池州的感受,还是对扬州的回味?抑或两者皆有?而"江南"是指池州?还是指扬州呢?同样,"十年一觉扬州梦"也是令人疑惑的。此句可解释为:

      十年只是一梦,而所梦者惟扬州而已;也可以解释为:扬州的日子只如一梦。学者在做背景考证时多持前一看法,而在解诗时却又多持后一种说法。如俞陛云所说:"此诗着眼在'薄幸'二字。以扬郡名都,十年久客,纤腰丽质,所见者多矣,而无一真赏者……《诗境浅说》续编)又刘永济云:"三四句转入扬州一梦,徒赢得青楼女妓以薄幸相称,亦以写己落拓无聊之行为也。"(《唐人绝句精华》〉这一说法也确实有道理,否则"赢得"二字将无处安放。但杜牧在扬州只有二三年时光,并无"十年久客",此明明是身在池州而写。则此"梦"实在暧昧,抑或是梦中有梦?凡此种种,皆难以从文字逻辑和事实背景上予以澄清。

      也许我们可以这样解释,杜牧不自觉地模糊了当下和过去,混淆了池州和扬州。对于生长于北太的杜牧来说,金陵、宣州、池州固然是江南,繁华而多情的扬州应该也是江南吧!由京城至黄州,再至池州同然是落拓,出幕扬州也是落拓吧!其实,杜牧身在何方,所指又是何方,并不是本诗中最重要的问题。因为除此之外,我们还能感到这首诗在意识和情感上也是模糊而暧昧的。

      载酒江南,楚腰多情,究竟是怎样一种"落拓"呢?晚唐文士冶游之风盛行,陈寅恪曰:"社会阶层重词赋而不重经学,尚才华而不尚礼法。

      以故唐代进士科,为浮薄放荡之徒所归聚,与倡妓文学殊有关系。"(《元白诗笺证稿》第四章《艳诗及悼亡诗》)冶游作为一种生活方式,几乎对唐代所有的文人都有影响,冶游的地方则不分京城还是外地。出没于歌儿舞女之间,在当时被看作是一种别样的风流,成为文人性情的一部分,而不一定包含有抵抗或嘲讽意味。杜牧颇有诗以风流自夸,如其《闲题》诗云:"男儿所在即为家,百镒黄金一朵花。借问春风何处好?绿杨深巷马头斜。"当时人也是这样来看待杜牧的,如张祜诗云:"江郡风流今绝世,杜陵才子旧为郎。"(《江上旅泊呈池州杜员外:)〉)所以,载酒携妓对于杜牧来说,应是很平常的。但在这首诗中,冶游被赋予了特别的情调,成为一件不同寻常之事,其原因就是身在扬州。杜牧的扬州冶游十分引人注目。高彦修《唐阙史》有这样一段描写:

      牧少隽,性疏野放荡,虽为检刻不能自禁。会丞相牛僧孺出镇扬州,辟节度掌书记。牧供职之外,惟以宴游为事。扬州,胜地也,每重城向夕,倡楼之上,常有绛纱灯万数,辉罗列空中,九里三十步街中,珠翠填咽,邈若仙境。牧常出没驰逐其间,无虚夕。

      扬州的繁华不让京城,更重要的是,来到这里的文人都会怀着流落他乡的感受,冶游的意味因此也就变得复杂起来,甚至迥然不同于京城。从落拓江南载酒行"一句出发,我们能感到"楚腰肠断掌中轻"中除了自得和留恋外,还有放纵和自嘲之意。那么,身在池州的诗人在回味自己的扬州生活时,他所感受到的是向往呢,还是自怜?或者说,扬州对杜牧来说,究竟是意味着漂泊,还是冶游?

      另一个问题是,杜牧自称在扬州负有"薄幸"之名。而"薄幸"一词本来模糊,其本义指薄情,又可借以称呼所爱。张相《诗词曲语辞汇释》卷云:"薄幸,犹云薄情也。……然普通使用之义,则为所欢之昵称,犹之冤家,恨之深正见其爱之深也。杜牧《遣怀诗》:'十年一觉扬州梦,赢得青楼薄幸名。'知已为妓女对于游婿之名称矣。"说"薄幸"有两个截然相反的义项没错,但用后一义项来解释杜牧诗中的"薄幸",则明显有误。细读这两句,"薄幸"显然是作为一种声名而被加于杜牧的。《唐才子传》说杜牧"美姿容,好歌舞,风情颇张,不能自遏",此不难使妓女动情。赵嘏曾拟妓女口吻作诗予杜牧云:"郎作东台御史时,妾身西望敛双眉。一从诏下人皆羡,岂料思哀不自知。高阙如天萦晓梦,华筵似水隔秋期。坐来情态犹无限,更向楼前舞柘枝。"(《代人赠杜牧侍御》〉从这一首诗中,我们大概也能推测出,杜牧曾使不少多情的妓女失望。他毕竟只是个狎客,不会给任何妓女留下承诺,受到薄情的指责也在情理之中。但是,楚腰肠断掌中轻"一句,写歌妓舞姿轻盈,体态妖娆,大有怜惜之意。所谓"肠断",当然是杜牧自己的感受,而且,在十年后的回忆中,这一场景还是如此的真切,也足以见出杜牧的用情。从"赢得青楼薄幸名"这句诗中,我们又不难从其自嘲的口吻中感受到一份自责之意。那么,杜牧自云"薄幸",是无情呢,还是有情?

      十年一觉扬州梦"的意思也许是说扬州的岁月只如一梦,也许是说扬州一直在自己的梦里,总之,扬州被表达成一种虚幻的景象。但对于杜牧来说,恐怕再也没有比扬州更为深刻而难忘的体验了吧。记录了杜牧扬州冶游事的不但有他自己的诗集,还有他的长官。《芝田录》云:

      牛奇章〈僧儒)帅维扬,牧之〈杜牧)在幕中,多微服逸游,公闻之,以街子数辈潜随牧之,以防不虞。后牧之以拾遗召,临别,公以纵逸为戒。牧之始犹讳之,公命取一箧,皆是街子辈报帖,云杜书记平善。乃大感服。(胡仔《苕溪渔隐丛话》后集卷15引)那些被凿凿实实载录在报帖上的东西,在哪个层次上是真实的,又在哪个层次上是虚假的呢?旋转着的楚腰,纠缠着的痴情,在朦胧的酒意中,都成为一层虚幻,遮掩了江南的落拓;而池州的牵挂,又不过是透过那层幽梦一般的幻影,更真切地体味着江南的落拓。所以,当杜牧说着梦的时候,我们分不清他所感受的是现实还是过去。也许,"十年一梦"是一直从扬州做到黄州、池州,甚至还包括中间那些在长安和洛阳的日子。这是个不短的时间,与人们常说的"此生一大梦"相去不远矣,那么,杜牧此刻仍在梦中,并且要将这个梦一直做下去了。可是,一个已经说破梦境的人,到底是醒着呢,还是在做梦呢?

      那些我们无法解答的问题,恐怕杜牧也一样无法解答。还有那些基于这些问题的种种疑惑,比如在纵情中沉沦又是什么呢?是自我个性的迷恋?失意人生的逃避?还只是温情世界的流连?大约也没有人能说得清楚。《遣怀》是一首令人着迷的诗,就如同依然沉默在烟雨里的扬州沧桑却绰约,充满了魅力。自古以来,扬州就是落拓旅途上一个被不断传说着的驿站,使没有到过的人充满了梦想,又使离开了的人混淆了现实和梦想,并从此只能行走在梦和醒的边缘,脚步踉跄。因此,扬州又是文人无法逃避的一个宿命。十年一梦中,扬州即江南,江南即人生;人生的过去就是现在,而现在却只能在过去中寻得;人总是在虚无中纵情,而人生有情而又尽在虚无中,这,谁又能说得清呢?


  • 关键词:遣怀,杜牧,扬州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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